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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桐正捏着自己酸痛的脖颈,闻言立刻摆手,表情夸张地强调:“小酌!必须是小酌!殿下您有所不知,我家那位,鼻子灵得很,管得也严,要是闻着我身上酒气重了,回头可没我好果子吃!”
他做出一个“惧内”的苦脸,眼里却分明带着笑意。
沈怀民了然地点点头,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许,不再多言,转身走向内室方向,大概是去唤沈戚薇和随行人员准备用饭了。
看着沈怀民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内室的月亮门后,周桐脸上的“惧内”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“总算逮到机会”的急切。
他动作快得惊人,几乎在沈怀民衣角消失的同一秒,他就一个箭步冲到棋盘边,也顾不上一颗颗仔细收拾,两只手左右开弓,噼里啪啦地将棋盘上散乱的黑白子一股脑地往各自的棋罐里猛扒拉。
棋子撞击罐底的清脆声响还未完全停歇,周桐的身影已经像一道旋风般卷出了厅堂,目标直指厨房。
厨房里热气蒸腾,食物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。大虎三人正蔫头耷脑地围着一个大木盆,有一搭没一搭地洗着青菜叶子。老王则坐在灶膛前的小马扎上,慢悠悠地往里添着柴火,脸上挂着看热闹的惬意笑容。
“砰”的一声,厨房门被大力推开。周桐带着一身从小院带过来的冷空气几步就跨到大虎面前,二话不说,伸出大手,一把就揪住了大虎那件崭新靛蓝棉布衫的衣领子,猛地往自己跟前一拽!
大虎猝不及防,被他拽得一个趔趄,手里的菜叶子撒了一地,圆胖的脸上满是惊恐:“少…少爷?”
周桐的脸几乎要贴到大虎的鼻子上,压得极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威胁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:“你们三个小胖子!给我听清楚了!把你们那点不该有的心思,统统给我塞回肚子里去!从现在开始,眼珠子给我管好了,手脚给我放规矩了!要是敢惹出半点麻烦,让殿下和公主有丝毫不快……”
他故意停顿了一下,阴恻恻的目光依次扫过大虎三人那圆滚滚、颇具规模的身材轮廓:“就你们仨这身板,这富态劲儿,扒了这身皮,进宫去,那简直就是御膳房总管大太监的料!都不用阉,看着就像!懂了吗?!”
“少爷!我们冤枉啊!”大虎梗着脖子,试图挣扎,脸涨得通红,“我们就…就是想看看!就看看那位公主殿下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…那么…尊贵!眼睛长在我们自己身上,看看还不行吗?又不会少块肉!”二壮和三滚也在一旁拼命点头附和。
“呵!”周桐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,揪着衣领的手又紧了紧,勒得大虎直翻白眼,“眼睛长在你们身上?行啊!那到时候,要是管不住这双招子乱瞅,惹了不该惹的人,我就亲自帮你们把这‘年长的’眼珠子,一颗、一颗地‘请’出来!省得你们惹祸!这叫清理门户!明白吗?嗯?”
他最后那个上扬的“嗯”字,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,让厨房里的温度都仿佛骤降了几度。
大虎三人顿时就老实起来。老王坐在灶膛前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,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随即越笑越大声,笑得前仰后合,花白的胡子一抖一抖,眼泪都快出来了。
大虎被周桐勒得直翻白眼,好不容易等周桐的手劲稍松,他大口喘着气,这才猛地想起一件顶顶要紧的正事。
他挣扎着,努力摆正脸色,看向周桐,声音还带着点刚才被威胁后的惊魂未定,但语气严肃起来:“少…少爷!炼铁坊那边,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!”
周桐揪着他衣领的手这才真正松开了一些,眼神锐利地盯住他。
“倪叔带着那几个老把式铁匠,连同他们的家伙事儿,天黑前就都悄悄搬进周宅后头那个僻静小院了。”
大虎喘匀了气,语速加快,“还有,作坊里所有打出来的那些…嗯…‘特别’的铁器零件,不管大的小的,但凡看着扎眼的,一件不留,全换了!现在里头摆着的,全是些最寻常的锄头、镰刀、犁铧头,保证谁来查都看不出半点毛病!倪叔他们也都交代好了,只管安心歇着,就当放个大假,绝不会露半点口风!”
“嗯。”周桐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了一丝,眼神里的厉色也敛去不少,对这个处理结果显然还算满意。
他彻底松开大虎的衣领,还顺手给他那被揪皱的新衣服拍了拍灰,动作却带着点警告的意味。
“老王,”周桐转向还在擦笑泪的老王,“这仨货交给你了。盯紧点!别让他们靠近正厅和厢房,尤其别往公主那边凑!就在厨房和院子这一亩三分地打转。”
他顿了顿,脸上也露出一丝疲惫,“手脚麻利点,帮陈嬷嬷把饭菜都端上去。这伺候人的活儿…还得再熬一阵子呢。”
老王笑着点点头:“少爷放心,有我盯着呢。”他站起身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扫了大虎三人一眼,“都听见了?手脚放勤快些!别给少爷丢人!”
三个胖子如蒙大赦,又带着点被“发配”的委屈,连忙应声,在老王的目光监督下,重新埋头于洗菜、搬柴、擦桌子的活计中,再也不敢有半分懈怠和妄想。厨房里只剩下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轻响。
正厅里,灯火通明。两张方桌拼在一起,上面铺着干净的粗布桌围。老王带着大虎三人,穿梭忙碌,将一道道菜肴陆续摆上桌。
菜式不算特别精致,但胜在分量十足,香气扑鼻,都是些家常的炖肉、时蔬、蒸鱼、汤羹,确实遵照了“清淡”的要求,不见辛辣重油。
沈怀民和周桐在主位落座,徐巧则被安排在了沈怀民的下首位置。
沈戚薇在贴身侍女的陪伴下最后进来。她换了一身更为家常的鹅黄色襦裙,卸去了白日略显繁复的钗环,只松松挽了个简单的发髻,斜插着一支素雅的玉簪,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,只是眉眼间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疏离。
她对着起身相迎的周桐和徐巧微微颔首,算是回礼,然后在侍女的服侍下,在沈怀民另一侧坐下,仪态依旧无可挑剔,却透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矜持与距离感。
气氛起初有些微妙的凝滞。沈怀民和周桐随意交谈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风物,徐巧安静地听着,偶尔才低声回应一两句沈怀民的询问。
沈戚薇则几乎不开口,与在厢房的活泼形同两人,只是垂着眼睑,小口吃着侍女布到碗里的菜肴,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,咀嚼无声,这皇家的礼仪已经是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了。
老王指挥着大虎等人,小心翼翼地捧上来一小坛周桐珍藏的桂花酿,又摆上几只小巧的青瓷酒盅。
“殿下,这是本地自酿的一点薄酒,桂花香气尚可,您尝尝?”
周桐起身,亲自拍开泥封,清冽中带着甜香的酒味立刻逸散出来。他先为沈怀民斟满一盅。
一旁的侍女想要试毒被沈怀民挥手制止。他直接端起酒盅,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,赞道:“清雅芬芳,好。”他浅酌了一口,点头认可。
周桐又为自己倒上,特意只倒了小半盅,还对着徐巧的方向无奈地耸了耸肩,做了个“你看,我说到做到”的表情。徐巧抿唇,回了他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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