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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姑娘,冬青姐姐今日过来说,老太太晓得姑娘去看了老太爷,说许久没老亲家消息了,不晓得怎么样,叫姑娘回了的话去一趟。”
明瑜回了漪绿楼,迎头便听丹蓝这般说道。
自打江氏有孕后,明瑜本还有些提防老太太又会以她身子不便伺候丈夫为借口,将那个冬梅塞过来做妾,没想到却一直没动静。年前父亲从外地回来后,她也只打发容妈妈过来,叮嘱江氏房中小心而已。年底前柳嫂子核点府中到了年龄需婚配的下人时,将那冬梅也列了上去。老太太也没说什么,只亲自给指配了个小管事,又送了嫁妆,将她风风光光地嫁了过去。有日明瑜陪江氏一道去给老太太问安时,江氏诚心道谢,老太太闭眼不语,半晌才睁开眼睛,只丢出一句“第一重要是子嗣,再是家和万事兴。我一把老骨头了,从前不管事,如今也不想背后被人嫌。只盼你这回给我生个孙子就好。”明瑜自此对这祖母是死心塌地地孝顺,此时听她发话了,略微收拾了下便往随禧园方向去,刚下楼,忽然想起件事,眼前一亮,忙改了方向往父亲的书房方向去,拿了那本画册,这才急匆匆过去。
暖阁里神兽炉中香烟袅袅,老太太正坐着,手上捞了串碧玺佛珠在念经,边上容妈妈冬青和几个小丫头相陪。见明瑜过来了,面上露出丝笑,朝她招手道:“你外祖身子可好些没?一晃多少年没碰,都只剩一把老骨头了。”
“哪里的话,我瞧老太太却是愈发地健如青松了,再过些时日,先抱大胖孙子,再不定皇上过来也住咱家,真当是双喜临门呢。”
容妈妈凑过去打趣。
老太太听提到了孙子,面上笑便浓了些。明瑜忙把今日见了外祖的情况略微提了下,最后觑了眼祖母,笑道:“孙女前几日无意间翻到本书,看了竟极有感触,祖母若是不累,孙女便讲来听听?”
容妈妈忙道:“叫大姑娘看了也感触的,必定是好词话了,老婆子我都想听。”
明瑜见老太太唔了一声,仿似也有些兴趣,便朝边上容妈妈几个人笑道:“要说这词话,第一个只能讲给我祖母听。妈妈还请带她们都先下去。”
容妈妈呵呵笑道:“姑娘要讲什么词话,旁人竟听不得?老婆子倒更心痒了。”
明瑜笑而不答,只是看向老太太。
老太太抬眼扫了下明瑜,忽然道:“秋月,你与小的们都下去。”
秋月是容妈妈的名字,一怔,忙应了声,带着屋里的人呼啦啦都出去了。
“瑜丫头,跟前没人了,要说什么,说吧。”
老太太朝明瑜点了下头,又微微阖上了眼皮。
明瑜压住有些乱了节拍的心跳,定了下神,从袖中摸出那本画册,坐到了老太太身边靠过去,翻开了第一页,轻声道:“祖母,孙女今个儿要说的词话,是发生在西域的一桩陈年往事儿。”
“往西万里之遥,有个藩国。那国中有个大富之家,照了祖宗定下的规矩,乐施好善,与人结缘,几代下来,家财万贯,本来日子也就这么顺当过下去了。只到了孙子辈时,却与那国中的藩王扯上了关系。原来有一回藩王路经此处,那大富之家便倾其所能接待了藩王,一时天下富豪之名,人尽皆知……”
明瑜说到此,见边上老太太突然睁开了眼,惊异地盯了自己一眼,目光落在那画册上。
明瑜面色不改,继续翻了个页,慢慢道:“咱们这有句古话,说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,率土之滨,莫非王臣。那里虽是藩国,却也是相同的道理。天下之富,又有谁敢富过藩王?偏这大富之家的家主却忘了这道理,只想着将自己能拿出手的最珍最贵之物奉上,却不知道自己这一番忠心示好反倒埋下了祸根。那藩王虽表面称赞,只心中却堵了个疙瘩。自己在王宫中都没见过的稀罕之物,那人家里却有。他这王当得还有什么意思?回去后,被身边居心叵测的人一撺掇,再几年,寻了个借口,就将那大富之家的家主杀了头,连屋宇都被掘地三尺地找藏银。可怜这家族,一夕遭了灭门之祸,而缘由竟是当年对这藩王的一番忠心接待。又过去许多年,这家族中当年的一漏网之后人偷偷到了故地凭吊,见当年雕梁画栋只剩废墟残瓦,荒草间狸兔出没,感慨万分,这才特意记录了下来,以作为后人警醒之用。”
明瑜说完,将那画册阖了,迎上老太太的目光。
老太太定定地盯着明瑜,目光中神色忽明忽暗,忽然啪一声,手上那念珠掉在了地上,朝明瑜伸手要那画册,手微微有些颤抖。明瑜急忙递了过去,小声道:“祖母,这掌故虽是那藩国的往事,只孙女读了,深以为然。天下之理,人心之秤,无一不是相通。这才讲给祖母听的。若是有说错的,还请祖母责罚。”
“好孩子……”老太太叹了口气,喃喃道,“我心里有些乱,你先下去,容我想想。”
明瑜心怦怦乱跳,探身捡起那串碧玺放回了老太太身边,应了一声,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。
***
明瑜这夜几乎整宿未睡,第二日早早起身,有些忐忑地等待着。果然到了巳时,便见丫头过来传话,说老爷请姑娘到书房去。
祖母必定已经把那本画册转给了父亲。看祖母的样子,应该是有所触动,只是父亲,不知道他又如何做想?
明瑜到了书房门前,深深吸了口气,推开虚掩的门进去,见父亲正坐在桌案之后,眼睛落在面前摊开的一本书册之上。
明瑜上前,唤了声“爹”,便屏住呼吸立在一边。
阮洪天没有应答,眼睛也未抬起,仍是盯着那画册,身影如凝滞了般,纹丝不动。
书房里静悄悄一片,南窗的格子里透进一片阳光,把空气中舞动的细尘照得清晰可辨。
过去良久,阮洪天终于抬头看向了明瑜,眉头微皱,神情凝重。
“瑜丫头,这书册你从哪里得来?”
“爹,书册是女儿在坊间偶然所得。女儿只是被这画册中的记载所触,一时竟有兔死狐悲之感。这才斗胆转到爹的面前。”
阮洪天不语,只是细细地打量着明瑜,目光中带了些惊诧和疑惑。
“爹不觉得这画册中的前头所记,与如今我家这情形竟十分相像吗?”
明瑜一咬牙,终是脱口问道。
阮洪天目光一闪,忽然道:“阿瑜,你实话说,这画册是不是你弄出来的?”
明瑜还未应答,便听父亲又道:“这画册闻着还有油墨新香,画中人物工笔转合与你一贯笔法极是相像。爹虽然是生意人,只自己女儿的落笔还是认得出来的。且皇上正要来的时候,你却突然说搜到这样一册梵书,世上哪里来的这般巧事?你是想借这画册来提醒爹,此番若是接驾,非但不是我荣荫堂的福,反倒是祸根吗?”说到后来,语气已是有些转重。
明瑜一惊,转念间已是跪了下去,道:“女儿不敢隐瞒。这画册确是女儿一笔笔绘出的。只这册中所言之事,却绝非心血来潮而戏弄爹的。祖母从前便对我言过,日中则移,月满则亏。女儿从前也看过不少野史稗记。自古以来,帝王之心最是难测,今日臣子明日鬼,富可敌国者不为帝王所容,比比皆是,更何况是我家这样毫无根基可依仗的商人?一荣一辱,都在帝王的转念之间。江南多富豪,我家若仅是其中之一,日后小心经营,或许才可无碍。我晓得爹一心怀了忠君之念,若此番我家被选中,必定会倾力接驾。只若因了这接驾,叫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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