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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福镇的晨雾裹着酒厂的酒糟香,周志高站在镇政府门口的老槐树下,树皮上当年刻的身高线已经被岁月磨平。
十几年前的土路变成了水泥道,两旁的平房换成了三层小楼,七夕酒集团的广告牌在雾中闪着红光,像块被焐热的朱砂。
“周部长,这是您当年栽的树。”老文书王德福拄着拐杖过来,竹篮里的茶叶还冒着热气。
老人的手指在树干的疤痕处摩挲,“刘志朋去年想把它刨了盖停车场,被村民们拦下了,说这是长福镇的根。”
周志高的指尖触到粗糙的树皮,突然想起那个暴雨夜。
他和老书记披着塑料布,在树下抢救被淹的稻种,泥水灌进胶鞋,冻得人直打哆嗦。
那时的长福镇,八成孩子是留守儿童,镇小学的窗户糊着塑料布,风一吹就哗啦啦响。
“酒厂的效益怎么样?”他往七夕酒集团的方向望去,烟囱里的烟在雾中散成淡青色。
当年他带着村民们用山泉水酿酒,第一锅酒出来时,连不爱喝酒的老书记都抿了半杯,说“这是长福镇的希望”。
王德福的脸沉了沉,拐杖在水泥地上戳出小坑:“效益是好了,可刘志朋把酒厂的股份转给了他小舅子。”
“村民们的分红去年就没发,说是‘扩大再生产’,结果他小舅子在县城买了三套楼。”
镇政府的会议室里,纪委同志正在清点刘志朋的赃物。
保险柜里的金条码得像砖块,房产证上的地址从省城到海边,最扎眼的是本海外账户流水,某笔五百万的汇款备注写着“长福镇酒厂设备款”。
“周部长,这是村民们刚送来的举报信。”年轻的纪委干事抱着个纸箱进来,纸页边缘卷着毛边,“有说征地补偿款被克扣的,有说低保名额被亲戚占了的,还有人说刘志朋把学校的营养餐经费拿去买了辆越野车。”
周志高拿起最上面的信,字迹歪歪扭扭的,是镇小学的孩子们写的:“周叔叔,我们的牛奶总是过期的,刘书记说这是进口的,喝了长个子。”
信纸背面画着个哭脸,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“想喝新鲜牛奶”。
他的手指猛地攥紧信纸,纸页在掌心皱成一团。
十年前他在镇小学当“代理家长”,每周都会检查孩子们的营养餐,那时的牛奶盒上,生产日期永远是最近的。
而现在,这些本该被呵护的孩子,却成了腐败分子嘴里的肥肉。
“把所有涉案人员的名单列出来。”周志高的声音冷得像山涧的冰,“从刘志朋到村会计,一个都不能漏。告诉村民们,我在镇政府门口的槐树下等他们,谁有冤屈,尽管来讲。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,半天工夫就传遍了长福镇。
老人们拄着拐杖来了,年轻人骑着电动车来了,连在外地打工的都托人捎来了举报信。周志高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,面前的小桌堆起了举报材料,像座正在长高的山。
“周部长,您得为我们做主啊。”养猪户张老汉的草帽上还沾着猪粪,他往桌上拍了张欠条,“刘志朋说要搞‘生态养殖’,让我们每家交两万块押金,结果钱收了,项目黄了,押金也不退。”
周志高的钢笔在欠条上圈出“镇政府担保”的红章,笔尖几乎要戳穿纸页。
他想起当年为了给张老汉贷五千块买猪仔,自己跑了三趟信用社,还把工资卡押在了那里。那时的公章,比金子还金贵。
“刘书记把咱们的扶贫车间租给了他表哥。”服装厂的女工李姐抹着眼泪,手指关节因为常年缝纫而变形,“我们干了半年,一分钱工资没拿到,去找他理论,被镇里的保安赶了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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