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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门无声地合拢。
卧房之内,重归一片凝滞如千年墓穴的死寂。
唯有鎏金烛台上,烛焰在不安地痉挛、战栗。它摇曳的光影,在柳清雅静坐如磐石雕像般凝固的身影上,以及四周那些陈列的、奢华却散发着透骨寒意的器物表面,癫狂地扭曲、舞动,宛若一场无声的鬼魅盛宴。
这跃动不休的光,锐利地刺入她眼眸深处,清晰地映照出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晦暗——它正被无边无际的野心与即将降临的血腥祭礼,如饥似渴地、贪婪地滋养、膨胀。
次日清晨。
熹微的天光,终于刺破了子夜粘稠如墨的黑暗。
李念安自锦缎堆叠的温软巢穴中挣起,孩童天性中对嬉戏的渴望,如同蛰伏的野性骤然苏醒,瞬间攫取了他的心神。几乎是本能地,他便欲扬声召唤那惯常随侍的贴身小厮,预备如无数个昨日般,溜出这高门深院,去浸染市井的喧嚣与无拘的自在。
然而,这雀跃的冲动方在胸中鼓胀,下一刹那,便似迎头撞上了一堵由万年玄冰砌成的无形之墙,瞬间冻结、粉碎。
昨日母亲柳清雅那冰锥般刺骨、不容置喙的禁令,无比清晰地浮凸于脑海:这几日,绝不可踏出府门半步。
若有丝毫逾越……
那随之而来的惩戒——被褫夺未来数月用以寻欢作乐的银钱——便如同一副量身锻造的沉重枷锁,精准而冷酷地,铐死了他意欲迈出的脚步。
李念安虽懵懂不明,全然不解母亲缘何设此严令,然既是母亲柳清雅亲口谕示,于他而言,其中便必然蕴藏着深不可测的用意与必然的缘由。
回望侯府岁月,纵使面对祖父老侯爷那挟裹雷霆之威的谕旨,李念安亦是阳奉阴违,骨血中流淌的骄纵与顽劣,何曾有过半分驯服?
唯独母亲柳清雅的话语——
那吐出的每一个音节,降下的每一道旨意,都如同烧得赤红的烙铁,带着不容抗拒的灼热与痛楚,深深地、永恒地,烙印在他灵魂的髓核之上,铸成了他此生唯一不敢、亦更不愿悖逆的至高铁律。
李念安骨子里那顽劣不驯的本性,如同烙印般深刻。纵使被无形的枷锁禁锢于这深宅之内,也绝无可能甘愿化作一尊泥塑,枯守在自己那间金玉其外、形同樊笼的华屋之中。
心念电转间,被母亲柳清雅强行收走的那尊诡秘石像,倏然浮现脑海。一个狡黠的念头,如同毒藤般瞬间在他心底缠绕滋生:他自身虽被缚住手脚,不得离府半步,却可驱策仆役代行其志!只需遣一小厮出府,采办些鸡鸭羊羔之类的鲜活牲口,不就能继续供奉那石像,换来叮当作响、源源不绝的银钱了么?
此计如甘霖浇透旱地,李念安心头那点因禁锢而生的燥郁烦闷顷刻烟消云散。他当即昂首,喉间迸出不耐的呼喝,声调里浸满主子的骄纵:
“木头!木头!你这惫懒的死奴才,钻哪个耗子洞挺尸去了?滚出来!”
一阵略显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应声推门而入的身影,却并非他记忆中那副惯常的奴才面孔。
李念安眉峰骤然聚拢,拧成一个嫌恶的结,挑剔如鹰隼般的目光,利刃般刮过眼前这张全然陌生的面皮,骄横之气溢于言表:
“嗯?你是哪根葱?木头那狗才死哪去了?”
新来的小厮反应极快,腰身立时弯折成一道恭谨的弧线,嗓音刻意拔高了调子,透着一股急于表现的伶俐:
“回大少爷的示下,小的贱名胡安,先前是在后厨烟熏火燎里讨生活的。
杨嬷嬷慧眼,瞧着小的手脚还算麻利,脑子也堪用,这才拨了小的过来,专程侍奉大少爷您跟前儿。”
“杨嬷嬷”三字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李念安脑中瞬间激起昨日记忆的涟漪。
他心下登时了然,对旧日那个“木头”的消失去向,连一丝探究的兴味也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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